从草根到北平四大藏家之一,为国护宝却也曾为卖国贼袁世凯制造著名的洪宪瓷,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矛盾体?
《中秋帖》为晋代王献之所书纸本手卷,传为东晋王献之的传世真迹,清乾隆时被收入内府,与《快雪时晴帖》、《伯远帖》号为“三希”,乾隆遂以“三希堂”为御书房名。
如此重要的一件作品,其身世也跌宕起伏,充满了戏剧性。
晋王献之《中秋帖》(局部)纸本手卷
纵27cm,横11.9cm,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年以后至年溥仪出宫之前,《伯远帖》、《中秋帖》曾藏在敬懿皇贵妃所居的寿康宫。
溥仪出宫之时,敬懿皇贵妃将此帖携带出宫,经由她娘家侄孙卖给了古玩商,而后又辗转卖给一位叫做郭世五的收藏家。这位郭世五,就是日后被称为“北平四大收藏家”之一的——郭葆昌。
郭葆昌
提起郭葆昌,老古董商都知道他出身于古玩行,是古玩行人中出类拔萃者。
他的一生令人称赞的有两件大事,一是他监督烧造出“居仁堂”和“觯斋”款识的粉彩瓷器;二是他赎回溥仪抵押在日本银行的《中秋帖》和《伯远帖》,保护国宝未流入日本。
他出身古玩行,同古玩行打了一辈子交道,他的趣闻轶事也在老古玩界人士中广为流传。
清郎世宁画弘历中秋赏月行乐图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郭葆昌,字世五,别号觯斋主人,河北定兴县人。老古董商都称呼他“郭五爷”。郭葆昌曾收藏了一件珍贵的青铜觯(古时饮酒用的器皿),便将自己的书房命名为“觯斋”。
这位郭五爷原先也是古玩铺的小学徒,他于光绪二十年()前后从河北定兴县农村老家,来北京西华门一家卖旧货和古玩的小店铺当学徒。
十四五岁时的郭葆昌,只读过“三本小书”(《百家姓》《千字文》《三字经》)和一本《论语》(上),就来北京学徒。他很聪明,爱学习,不懂就问,善于辞令。当了三年学徒,懂了不少规矩礼法和一般的文物鉴定。
觯与尊
约光绪二十二年()左右,袁世凯以侍郎衔(清代六部即吏、户、礼、兵、刑、工的长官,尚书为正、侍郎为副)在天津小站训练新建陆军,在北京建府。
袁世凯在西华门古玩铺买了四扇铁锻花山水花鸟挂屏,郭葆昌给送到袁府,并帮助其布置客厅。袁世凯看他年轻机灵,长得体面,便把他留下当差。
袁世凯在居仁堂
袁世凯罢归彰德时,在洹上村建养寿园,郭葆昌负责全权办理。养寿园园中有池,落成后袁准备宴请宾客,散步至此随口说了句“可惜池中无荷”。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郭连夜从北京丰台买了数百盆莲花摆在池中,宴客那天荷花盛开,一片姹紫嫣红,袁颇惊奇,从此将此人记在心里。
年5月,袁世凯在总统府与一些政府官员及外国驻华使节合影
京城里的收藏家同古董商交往最长、不分彼此的就是郭葆昌。有人计算说:“郭葆昌从学徒到他去世,大约57年,年年都跟古玩行人来往。”
古玩行里鉴定陶瓷的三代著名人士都熟悉或认识郭葆昌:第一代人赵佩斋、丁济谦、白五楼、郭小臣、贾腾云;第二代人杨伯衡、安溪亭、郭静安、萧书农、陈中孚、范岐周、孙瀛洲、崔仲良等;第三代人就是当今中外有名的我国陶瓷鉴定专家孙会元和耿宝昌。
校注项氏历代名瓷图谱
郭葆昌校注,福开森(美国鉴藏家)参订
郭葆昌同古玩行人长年交往,却不出资开古玩铺,而是在海王村前门东头路北开了家铸新照相馆,专门拍摄古玩照片。他同美国鉴赏收藏家福开森博士合编了《项子京瓷谱》,内容是历代名贵瓷器的照片和说明。
项子京是明代嘉靖、万历年间的画家、鉴赏收藏家,他收藏书法名画曾极一时之盛。老古玩行人介绍说:“《项子京瓷谱》在整理、鉴别、说明历代名贵瓷器上,有独到的见解,对鉴别古瓷有参考价值。”
民国·常云湄旧藏居仁堂制款粉彩花卉开光长颈瓶,清豆青釉树叶形笔舔
年春节后至年中秋节。袁世凯窃取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后,仿效清廷历代皇帝在景德镇烧造有年号款的官窑瓷器,他委任郭葆昌为九江关监督,烧造“居仁堂”款识的瓷器。
百年前的景德镇景象
郭葆昌于年春节后到达景德镇。这时,清王朝的御器厂已经散了摊子。光绪二十九年()筹办、宣统二年()正式成立的官商合股的江西瓷业公司,技术力量很强。
郭葆昌利用江西瓷业公司的实力,在景德镇给袁世凯烧造瓷器。他用重金聘回原御器厂造型、上釉、绘画、填彩、焙烧之名手,选用精良瓷土、彩料、燃料,仿照雍、乾官窑粉彩瓷器进行实验制作。
他不惜工本,质量求精。每件瓷器入窑焙烧前,他都要过目,看不上眼的不准入窑;出窑时他件件检验,烧不好的,仿效御器厂的办法,一率砸碎不留。袁世凯倒台后,他就没再为官方烧造瓷器了。
《中秋帖》卷前的引首是清高宗弘历行书所题“至宝”两字,可见对此帖评价之高。
郭葆昌收藏瓷器不少,对法帖、书画却并不大在行。
可是当他得知年溥仪将《中秋帖》和《伯远帖》带出宫,抵押在日本银行,20世纪30年代某年到期未赎时,他唯恐其失落,就花重金赎回收藏。
之后他向故宫博物院文物馆副馆长马衡、徐森玉和科长庄严允诺,百年之后将此二帖无条件归还故宫。
《中秋帖》前乾隆御题一段
年,郭葆昌去世,此二帖归其子郭昭俊所有。年,北平解放前夕,郭昭俊带着《中秋帖》和《伯远帖》逃到台湾。郭昭俊向故宫博物院的副院长庄严表示愿意出售“二希”。
当时台湾经济凋敝,庄严四处筹措资金,终究没能在约定的时间内拿出钱来。郭昭俊因做生意关系远赴香港,将《中秋帖》和《伯远帖》押给一位印度人。那印度人以十多万港币抵押给香港汇丰银行,赎期定在年11月底。
此帖正文右上是乾隆皇帝御笔题签的“晉王献之中秋帖”一行。文字内容为“中秋不复不得相还为即甚省如何然胜人何庆等大军”这样的令古往今来谁也读不通的字句组成。尽管词句令人头痛,但并不妨碍人们对这件作品的欣赏。
年10月初,正在香港的徐伯郊得知此事,立即向郑振铎报告。徐伯郊又写信给故宫博物院院长马衡,马衡向总理周恩来报告此事的原委。
年周恩来指示将《伯远帖》、《中秋帖》以50万港币购回:“同意购回《中秋》、《伯远》二帖。惟须派负责人员及识者前往鉴别真伪,并须经过我方现在香港的可靠银行,查明物主郭昭俊有无讹骗或高抬押价之事,以保证两帖能够顺利购回。”
而后,徐鹿君和徐伯郊三人化装成船员赴港与郭昭俊及汇丰银行方面谈判。是年12月,《中秋帖》和《伯远帖》回到了北京。颠簸了数十年的“二希”终于回到北京故宫博物院。
《中秋贴》张怀瓘题“神韵独超,天姿特秀”八字以及三希堂绘墨梅一支
虽然郭葆昌的护宝行动后来出现了意外,但是其爱国护宝之心,仍值得后人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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