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下半年的主题于我来说是漂泊。几个月以来坐了n次飞机、高铁,使我已经对火车站和机场产生了抵触情绪——然而漂泊在外、人在异乡的情况还是要延续,比方说我现在,年的12月31号的晚上,竟然也是在高铁上度过的。
我老家是定兴县,保北一个小县城。定兴这个小县城据说先秦时期就有了,当时叫范阳县,金朝的时候就改名“定兴”,取“大定兴盛“之意——某种意义上算是一个千年古城,古城的好处就是安静祥和,这里的人们也都是秉承着这个城市的灵魂,传统且质朴。
定兴方言是一种很神奇的北方白话变种,既大量存在以山东话闻名的倒装句结构,又有北方各地方言独特的变音变调因素在,说起来比较彪悍而具有攻击性,虽然比不过东北方言,但是那种拽拽的调调还是听起来很冲。我经常给同学举的定兴话的例子就是“咧个黑界我道儿上看见xxx咧“,意思就是昨天晚上我在路上看见xxx了,颇有山野匪帮黑话气质——世界上本没有匪帮,说话拽的人多了,也就有了匪帮,说话快的人多了,也就有了gangster说唱。
关于饮食
至于饮食,这里是典型的北方菜系——受山东、东北的菜系影响颇深,口味偏重且油水较多,这可能也是北方人相较于南方人更容易得心脑血管疾病的原因。冬日里依然会有很多的家庭囤积大量大白菜,主要是用于闹(nao一声,其实就是炖)白菜或者吃饺子,又或者简单的用醋酱油炒个辣白菜。
定兴最有名的、最具特色的是棒子面饼,之前我一直在思考如何向朋友介绍这个食物,直到最近看了老詹的“TacoTuesday~“里面的Taco饼,Taco就是墨西哥玉米饼,棒子在我们这里的意思就是玉米,只不过,这里的棒子面饼是很硬的,虽然厚度跟taco近似,但是一张平铺的圆盘,而且很硬很脆,不如taco那样易于弯折,棒子面饼一弯折就碎了,非常适合抹上酱或者臭豆腐之类的吃。如果牙齿不好,还可以冲一下凉水,会变得相对软一些,口感也会相对柔和。棒子面饼可以储存很久,就放在阴凉的地方,啥时候想吃就掰下来一块吃。
定兴是保定的一个县,所以驴肉火烧在这里也是日常食物,很多店铺都专门卖这个。此外驴火还有一种变体就火烧夹肉,只不过这里的肉就换成了二师兄。火烧是一种北方比较流行的死面烧饼,分层且比较厚。死面在我们这里的意思是与馒头那种发面相对的,比较实,不蓬松。火烧这个名字我个人认为是起源于其制作工艺,先把面团弄成多层的,然后擀成手掌大小,放在秤(这里的平底锅的叫法,有点像摊煎饼的那种锅)上烙,烙差不多之后放入炉子里面烧——最近那样的炉子几乎看不到了,小时候那种炉子非常常见,上面是一个大平底锅,炉子体上开一个口,专门可以放一大排火烧进去烤,烤出来的火烧外皮酥脆且内心软烫,明火大大削弱了烙火烧时候的油腻感,这时候夹上一直在锅里微微加热的炖好的驴肉,趁热吃,配上一碗鸡蛋汤或者豆腐汤,就着腌辣椒吃,那个味道只能用八个字形容:
天上龙肉,地上驴肉。
驴肉是一种颜色较黑的肉,据说不易软,需要炖很久才能使其软烂入味,且瘦肉较多,所以里面较少的肥肉就成了最香的部分。的确肥肉不及瘦肉健康,但是将几块肥肉放在一起剁碎,掺杂到瘦肉里面,再夹到刚出锅的火烧里,那真的是极具北方粗犷特色的人间美味,一咬下去嘴角流油。驴肉火烧是我远在异乡的时候最怀念的食物里面的前几名,食物是最让人勾起曾经回忆的载体,而这种回忆当联系到家乡的时候则来的格外强烈。食物带给人的思念家乡之情我觉得可以分为两个层面,正如家乡这个词语一样,一种是乡,正如驴肉火烧带给我的对乡土的记忆,而另外一个更高的层面,则是家,这个环节的味蕾主宰大多是全天下各个地方的妈妈们,对我来说亦是如此,我妈包的饺子、擀的面条、做的菜是远高于一切其他食物的存在,别的食物可以好吃,可以惊艳,可以让人回味,但是都可以用一句话概括
没内味儿。
我妈是制作面食的大师,有时候我在反思自己为什么不吃米饭的时候经常暗搓搓将这个原因归咎于我妈的纯熟的面食制作工艺——烙饼、饺子和面条三者尤甚。
烙饼是我最最最最最最爱吃的主食,我记得本科的时候因为实在是想吃大饼,专门从学校外面的超市里面买了五张,然后挂在宿舍阳台的外面(冬天外面很冷,易于保存)。我妈烙的饼无论从各个角度都是我心中完美的存在,哪怕是烙出来只吃饼不吃菜,也是极让人满足的。印象最最深刻的是小时候妈妈拿炖猪肉里面的荤油烙的饼。小时候冬天家里偶尔会炖肉,因为是冬天,北方的天气很冷,炖肉凉下来之后表面会覆盖一层厚厚的白色动物脂肪——用那层动物油烙出来的饼,虽然在养生角度的确是有待批评,但是在美味程度来说,绝对是高度赞扬的。
还有饺子,饺子的精髓在于馅儿,我尤其爱吃猪肉或者羊肉大葱馅儿的饺子,通常做饺子的前一天晚上就要去买饺子馅,虽然买的都是已经绞好的饺子馅,但是还是要让我爸继续“深加工”,继续剁那些已经绞好的馅儿直到非常软烂,剁馅儿的过程之中还要一直往里面续花椒水,来使肉质更加的充盈有水分。剁馅是一个非常讲究的事情,我爸一般是先竖着剁,之后横着剁,然后就可以看到案板上的一摊肉馅上有了无数十字形的沟壑,这时候将肉馅的四周用刀翻起来一点,往这个形成的“肉馅池”里面加入做好的花椒水,然后迅速将这些水用肉翻起包住,将水剁进肉馅里面,如此重复多次,肉的纤维几乎完全暴露在外,肉质变得水润软糯。这时候装盆,加入盐,老抽,生抽,蚝油,鸡蛋,十三香,花生油等等放进冰箱腌制,第二天就可以直接开包。这样的肉馅做出来的饺子会有很饱满的汁水,当然如果肉更肥一点的话,汁水会更加浓郁且多。这样的饺子如果蒸的话口感应该最佳,但是我喜欢吃水饺——这又造成了一个问题就是因为饺子比较饱满,夹饺子或者盛饺子的时候很容易弄破——不过这也让饺子汤分外好喝。
我妈秉承着“起身饺子落身面“的传统,几乎我每次回家第一顿饭基本上都是面条。我妈擀的面条水平属实一流,甚至前两天还跟我说等退休了就去卖面条,专门卖手擀面,而且是很傲娇的那种——每天就擀特定的量,卖完就收工。擀面条的时候是用一根很长的擀面杖将面团擀成一张很大很大的面饼,面案子几乎要装不下,然后将其一层一层的折叠起来,每一层中间铺上一层玉米面来防止白面的粘连,用刀再将其切成5mm至1cm宽的面条。
至于吃面条的卤,在很多爱吃打卤面或者炸酱面的家庭里面是各具特色的。首先是炸酱,我印象之中我很小的时候家里的炸酱一般是用干黄酱,干黄酱实际上就是黄豆酱,但是跟现在市面上卖的很多的黄豆酱不一样的是,干黄酱顾名思义——比较干的黄豆酱,所以我印象中炸酱之前要先拿水将这种酱稀释一下,当然现在主要都是用超市里面买的大桶的黄豆酱了;偶尔也拿甜面酱来制作炸酱,甜面酱是保定三宝——铁球、面酱、春不老之一,口感微甜,但是细细品味的话会有淡淡的苦涩;还有一种酱就是大姑每年都会做的老家的酱,每年的食材都不一样,虽然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用黄豆做的,但是偶尔也会出现一些比较奇怪且随性的食材,例如西瓜。
炸酱一般分为两种,肉丁炸酱或者鸡蛋炸酱。肉丁炸酱的话是先加油放入葱蒜爆香,然后下入肉(这里的肉不建议裹淀粉了,并且肥一点可能更好吃),然后炒差不多六七成熟就可以把酱汁放进去了,等酱汁烧开几分钟就可以出锅了——肉炸酱是很香的,并且由于较肥的肉丁里面有很多的动物油脂的原因,会有一层厚厚的白色油脂,之后吃的时候可能会比较油腻。鸡蛋炸酱则没有这个劣势,摊好鸡蛋之后直接加入酱汁,待开锅之后,酱的香气在热油的加持之下更加蓬勃的迸发出来,不止有酱的发酵的咸香味道,如果细细品尝,甚至还能回味出这些黑乎乎的酱的幼年岁月——他们还是一粒粒黄豆的时候——的那种豆香。挑两勺酱拌在刚出锅的面条里——北方很多地方管这叫“锅挑儿”,意思是刚出锅的不过凉水的面条,夹上一些菜码,黄瓜丝、豆角、白菜、芹菜等等,就上两瓣大蒜,这就是北方最粗犷,却又最吸引人的面食之一,大体上虽不如上海本帮菜、粤菜那般精致考究,却跟北方、尤其是秋天冬天的萧瑟野性紧密相连。
只有炸酱显然是不够的,家里吃面条的时候还会做几种卤子。如果从记忆的角度来说,第一个肯定是zhenjin木耳卤(这里的zhenjin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写,实际上就是黄花菜)。实际上就是黄花菜、木耳丝炒肉,勾上芡汁,多加点酱油弄咸一点方便拌面条吃——最深刻的记忆是有一部电视剧叫《闯关东》里面那个收养的儿子最后长大了回来在老朱家的菜馆里面吃的那碗打卤面,凭我的直觉,卤子应该就是木耳卤,那感觉真的香。其次还有蒜苔豆腐卤和西红柿鸡蛋卤。蒜苔豆腐卤其实有点像汤水比较多的而且加了豆腐块的蒜苔炒肉,西红柿鸡蛋卤则全国闻名。
老妈的丸子在我的记忆里也是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的。之前是过年的时候才会炸丸子,现在平常时日也会炸。炸丸子一般是用猪肉,加上豆腐、各种各样的蔬菜、还有揉碎的馒头渣,打上几个鸡蛋,满满一大盆的馅料,在寒冬腊月二十几的某一个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炸丸子。炸好的丸子是可以直接吃的,也可以冻起来,然后等来客人的时候直接把丸子蒸一下吃,或者整好之后淋上放了酱油蚝油等调料的芡汁,加上一点菠菜——倒也是有独特的味道的。
关于天气
如果说一个地方有什么特色的话,我觉得两个因素最能决定——饮食和天气。最能代表家乡天气的便是秋天。这里的秋天像极了欧阳修写的:
其色惨淡,烟霏云敛;其容清明,天高日晶;其气凛冽,砭人肌骨;其意萧条,山川寂寥。
然而虽然极尽萧瑟,甚至一直阴天不见太阳,这种秋天也是颇让人怀念的。郁达夫先生的《故都的秋》将其对北方秋天的思念写的淋漓尽致,每每看见这篇文章总能激起我的无限回忆。秋天的时候印象中我小时候总是很容易感冒,请假从学校跑出来,走在铺满落叶的路上听嘎嘎的响声,如果是秋天少有的晴天就更好了。
落叶在我们小孩子里面是一个很好玩的玩具。我们最喜欢拿落叶的叶梗来玩游戏——两个人互相取一个自己看来最有任性最不容易断的叶梗,然后两个人将自己手中的那根叶梗与对手的叶梗搅在一起,然后互相拉扯自己手中的叶梗的端部,看看谁的叶梗先断——似乎也有地方管这个游戏叫“拔老根儿”。有时候会有好几个人把叶梗搅在一起,看看谁能坚持到最后,这个游戏好处就是就地取材,没有成本,而且颇具乐趣。
关于乡村
外面上学的时候我一般会说自己是河北保定人,熟悉一点的朋友会进一步了解我是保定北边一个叫定兴县的地方的人。在定兴上中学的时候熟悉一点的朋友可能就会了解,我老家是定兴县东边一个小村庄——谷家村的人。谷家村里,姓谷的人最多,其次是姓烟的。
从小到大会有无数的朋友同学老师好奇我的姓氏,我在介绍自己的姓氏的时候也都会做一个抽烟的手势来使大家理解起来更加容易一些。要是说这个形式咋来的,我也不知道,具体有啥起源啥的,我唯一比较确定的就是,这个姓氏的人数可能跟国宝的数量有一拼,甚至可能还拼不过。
我大约五岁的时候就从老家搬了出来,其实现在对老家的回忆都是碎片化的几个一闪而过的场景。小时候我们喜欢玩泥球——田间地头都是土,我们就拿水之类的揉好一个个四喜丸子大小的泥球,然后像玻璃弹珠似的让泥球互相撞击,看看谁的泥球最硬最不容易烂掉——有时候我们也会冥思苦想泥球的配方,连童子尿都用过。如果谁的泥球特别坚硬,这个泥球的所有者还会极为小心翼翼的将泥球抱回家好好的保存,以供之后使用。
小时候在老家经常喝一种水果奶,玻璃瓶的,有哈密瓜味儿的,苹果味儿的等等,玻璃瓶是一种又矮又胖的形状——小时候在老家时亲戚们互相上门拜访经常抱着一箱水果奶,那也是我小时候印象最为深刻的饮料,不过之后再也没有见到过这种饮料。那时候拿着一瓶奶,躺在大姑家的拖拉机上面,是我最为印象深刻的场景之一。
农村的流水席也是极为有趣的。并且由于在我离开老家之后还回过几次老家参加这种流水席,所以我的印象还是比较深刻的。流水席大多是每当一家做红白喜事儿的时候,会叫专门做流动饭店的厨师们来到家里,农村一般每家都有很大的院子,流动饭店的大厨们通常很快就能准备好桌子炉子配菜,等人到的差不多了就直接开做。流水席的菜品一般比较固定——四喜丸子、大肘子、清蒸鱼、蘑菇炒肉、酱肉等等。其中有一道菜是让我印象深刻的——炖豆腐泡儿,现在家里也经常做这道菜,但是说到对这道菜的最初记忆,却是老家的流水席给我留下的。白水炖豆腐泡,里面搁几片姜片,几瓣大蒜,放上几个八角,切上两刀白菜胡萝卜,就一直炖,炖到汤水微微发白,放上一些盐就直接出锅——这道菜在老家通常是用碗装着,咬一口豆腐泡,汁水可以喷出来,汁水里面饱含着香料味以及浓浓的豆香,虽然是一道素菜,但是却是每桌最受欢迎的菜。
年我的主旋律是漂泊跟伤感,的确没几件值得拿出来开心的事情,但是我觉得年可能是我未来回忆往昔岁月的时候最下酒的年份之一,人们都讲究、年的波尔多红酒,可能于我个人来讲,年也是最值得回味的一年,苦涩的味道最能激发起人们心中最向往的回忆——这种回忆是被动的,是应激反应,是心中不快的时候脑海之中对美好生活的浮光掠影。希望这种被动的回忆少一点,希望以后回忆起之前的岁月的时候,无论是回忆还是现实,都是美好且温馨的。
于.12.31前往深圳的高铁上
白癜风怎么治北京白癜风治疗要多少钱推荐文章
热点文章